志异第五话nbsp白蛇
年11月,天气刚刚入冬,按天干地支,是乙未年丁亥月。那是我和王泽亚一段难以忘怀的经历的开始。也是我第一次和灵界生物有了真正的往来。回想起那段时光,我的生命,仿佛在那个转折点上,被分隔成了两段。
说来话长。
那段时间,我刚刚搬了新家,住在郊区一处静谧的公寓。我是一个银行小职员,生活平淡无奇。为了省钱,我在网上找了一个室友。她叫王泽亚,年纪轻轻,看上去和一般潮流美少女没什么两样。我没有想到她是一个术士。不知道怎么形容,总之,她的工作是处理一切和灵体、鬼魂、妖怪有关的异事。换成别人,摊上这么个室友,大概要吓个半死。或许是缘分,让她遇到的是我。我虽然是一个很普通的人,但是没有人知道,我其实可以看见它们。
如果没有亚,这种“看见”,可能会成为我隐藏心底的秘密。毕竟,六合之外,与眼下现实的生活,差之甚远。我也不想成为他人眼中的怪物。然而亚的到来,就像在幻象的幕布上戳了一个口子,那口子虽然细小,但你再也无法忽视它的存在。
于是,我们一起经历了它们,经历了“外交官”的来访、昴宿星团小狐狸的寄居、神兽嘲风从天而降的一夜、宇宙兔子大王老王爷的胡吹神侃……在我慢慢习惯了多维次的生活后,乙未年丁亥月,我们遇到了她,我从未想过,有一天我会为一个灵体流下离别的泪。
一切是从一个梦开始的。
那天,我照常去上班。亚在家里睡觉——不知道是否灵异工作太过耗神,她总是比常人要睡得多——时间是下午一两点,她突然梦见,我回来了。
但是,她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是在做梦。那场景太过真实,就好像她已经醒了,而我也真的回来了。
梦里的李大猫对她说,你怎么回事,你不是下午要出去吗,你快走吧,别耽误事儿。
亚嗯了几声,感觉自己似乎真的有什么事儿,于是从沙发上爬起来,打算往外走。
就在那一刹那,她动了一个念头,转身问“我”,下班时间还没到,你是怎么回来的?
假李大猫被戳穿了,梦里的时空顿时扭曲成波纹状,而那个假的我竟然冲上去,死死地掐住亚的脖子。
巨大的恐惧淹没了亚,她伸出手,拼命抓到手机,想给真的我打电话求救。手机屏幕上出现了诡异的文字,提示她,手机中了一种叫“白蕊儿”的病毒,无法解锁。她被假我掐得不能动弹,眼看就要窒息了。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刻打电话给她。我就想问问她晚上吃什么,要不要去吃个泰国菜,最近发了笔奖金,可以提升下伙食。
梦醒了。亚接通电话的时候,还在大口喘气,惊魂未定地告诉我刚才发生的事。我也没有经验,只能等下班再赶回去。亚把电话挂了,想联系她几个师兄,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手机的解锁密码真的被篡改了,她没法用手机。
等我下了班,打了车,顶着晚高峰飞奔到家的时候,亚已经骂骂咧咧地从手机维修店回来了。
我小心翼翼地开口,“我从来没遇到过,灵体真的可以改变物质界的东西……”
亚把双手枕在头后,摊在沙发上,两眼无神望天,“不算什么,灵体干扰电子产品那是小菜一碟。我跟你说过没?灵体给我发过短信。那是我考大学的时候,高考前一天吧,有个陌生号码给我发了个短信,上面就几个字,王泽亚加油厉害大学。没头没脑的。我回拨过去,对方居然是在很远的另一个城市的陌生人,一个大妈,她根本不知道这短信怎么回事。”
我点点头,内心有点小艳羡,我怎么没遇到过这样的好事。
“现在,我们得搞搞清楚,这是怎么回事,这个妖怪还会不会再来攻击我们。”亚忿忿不平。估计是心疼解锁手机的钱。
“这个事儿不费解。”我叹了口气,前因后果,隐隐在心中浮现。
我和亚有一个特殊的心灵感应,很多时候,画面和故事在我心中出现的时候,亚也就收到了。反之也一样。此时,当这个故事在我们心中氤氲散开的时候,我和她沉默了良久。
那是一条蛇,雌的,姓白,叫白蕊儿。
她不容易,地球土生土长的蛇类,不知道哪一年,在一个道观附近受了灵气点化,盘踞在树根下开始修行,如此一世一世一劫一劫,到今天也几百年了。早已脱了肉形,指日就可飞升。
有一年她在人间游荡的时候,看到一个男子,在救一只卡在树上的小猫。
这个男子周身有一圈白光,面容也十分好看。
白蕊儿一眼就看上了他。妖精也是有情爱的,跟人类的情感差得不太多。只是人妖殊途,那男子也看不见她。只是从此后,他总能感觉,即便在酷暑天,身边也总有一丝甜甜的凉意。那是白蕊儿在守护他。白蕊儿成了这家人的保家仙。保家仙的种类很多,蛇是很常见的一种。那是动物精灵和人类之间最友善的合作方式。
白蕊儿助他抵挡了一生的灾荒。他虽不知她,却宅心仁厚,收容了白蕊儿一世。
这能不能叫爱情,我也不好说。总之,这一人一蛇,无声地陪伴彼此几十年。后来他寿终正寝,去世了。这男子大概本身就有些来历,总之他去世后,没有转世再来,直接去了天道。那个地方就不是白蕊儿能去得了了。
她真急了。上穷碧落下黄泉,找了一两年,实在没有办法,才找到我们家来。因为我租的这套房子,是那人儿子买的,那人生前,来过这里。
执着呀。我和亚又是叹息又是摇头,说不出的伤感。
“亚,她应该不是故意要伤你,她也摸不清你底细,以为你要伤她,一急才动了手。”
亚点点头,“白蕊儿,我们不是坏人,你出来吧。”
静静虚空,少顷,我看见了她。
那是我此生之中,所见过的,最美的画面。
云,雨,雾,一时风云流转,疏忽又雨过天晴,出现一道绚丽彩虹。那彩虹越来越大,忽然又扭转翻滚,慢慢地,云雨风雾都止息了,眼前出现一条巨大的白蛇。通体晶莹玉润,白得像月光下的雪山。那道彩虹,原来是她鳞片上的虹光。她的身姿婉转,虹光若隐若现。她的目光澄澈,眼中似有大千世界。
“白仙子,这厢有礼了。”我愣了好一会儿才回神。
她似乎不善言语,只是点了点头,吐了吐蛇信。又让我一阵惊艳。她的信子是粉红色的,伸缩之间,空气里弥散出一股玉兰花的香气。我醉了。
“白仙子是在下见过的最美的蛇,前无古蛇后无来者。”我仰视她,毕恭毕敬。亚在后面扯扯我,小声地说,“马屁精!”
这次我绝对是真心的。
“不知仙子大驾光临,之前就当误会一场,握手言和吧!”白仙没有手,她朝我点了点头。
“仙子,你要找的人,我也没见过。他早已不在世间,仙子如果执意要找,只有好好修行,天道相见了。”我婉言相劝,她低头不语。
“天道可没那么好去,她是蛇,要升天得成龙。”亚又躺在沙发上,把脚搁在茶几上,懒懒地说。
此言似对她有冒犯,她高傲地仰起头,面露不屑。我懂她的意思,“别说成龙,成佛我也要跟去。”
“好好好,你有志气,到时候你渡劫,我们给你封正!”亚朝她竖起大拇指。
渡劫的故事我是知道的。传说蛟要成龙,得走蛟,于雷电风雨夜,升腾半空,只要有一个人类指着它说,哇好大的一条龙,它就得道了,可以封正成龙。万一那人说,这是哪儿来的蛟啊,或者说它是蛇,这辈子的修行就全毁了。人类这一张嘴啊。
白仙子也是这样吗?我刚想问,她轻轻摇了摇头。她的意念传送到我的脑海中,“不用那么复杂……”
家里不是第一次接待灵体,不知为何,这次我特别紧张,坐立不安。白蕊儿似乎也不吃东西,不像老王爷,随便两斤糖果就乐得屁颠,也不像小狐狸阿秀那么可亲。她略带警惕地盘踞在屋角,不停地打量我们,弄得我浑身紧张。
忽然我想到了。“白仙子,来来来,我请你看电视啊。”我把电脑打开,找一部叫《灵魂摆渡》的电视剧。亚莫名其妙地看着我。《灵魂摆渡》是一出灵异题材的国产剧,当中有一集是讲白素贞在现代的故事,对,就是那条著名的白蛇,白娘子。
看电视真是缓解尴尬的良方。我和亚都坐下来,津津有味地看起了剧集。白蕊儿也不客气,安静地游走过来,悬在我俩上空,矜持地看着电脑里一个叫白素贞的同类。
这一集很好看,我和亚不停地指指点点,“哎,仙子,你快看啊,多好看!里面还有青蛇呢!”
等这一集放完的时候,白蕊儿高雅地吐了吐粉信,轻轻地表示,“真无聊……”
“不爱看?没事,还有还有!”亚像打了鸡血一样,手忙脚乱又搜出一集《开心公寓》,也是讲白蛇的。那是个喜剧。我倒不怎么爱看,没想到,亚和白蕊儿笑得滚到了一起,“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一笑,真是友谊的破冰,感觉我们仨已经是特别好的闺蜜了。亚大方地拍拍胸口,“白姑娘,今后你就住在我家吧,反正我们会保护你的,你就好好修炼,看你这道行,很快就可以飞升了,到时候你就可以见到心上人了!”
没想到,蕊儿的脸腾地红了。不止是脸,她的整个身体,都泛起了红晕,从一条白蛇变成了粉蛇。
当晚,蕊儿就隐去不见了。不过她就在左近,我和亚时不时能看见她一闪而过。她不喜欢说话,性子清冷,若没要紧事,我们也不叨扰。两人一蛇相安无事,眼看天气越来越冷,她露面的次数也越来越少。她冬眠了。
我头一次知道,灵体也冬眠。许是动物灵还保留着动物的习性,和真实的蛇类没什么两样。我能看见她盘成一堆,睡得甜美安宁,即使我们招呼她起来看电视剧,她也再不回应了。
“不知道她要睡到几时。”
“大猫,别打扰她,她快成龙了。”
“真的?!”
“嗯。算算日子,开春就差不多了。”
在我满心欢喜地期待白蕊儿成龙的日子里,发生了一件意外。这件事也让蕊儿成了我们生命中,无法抹去的一个身影。
又是一个梦。
梦里,我睁开眼,发现自己在一个黑漆漆的屋子里,四周围,有水声,有说不出的一股寒意。我在梦里打了个哆嗦。
突然,冲出一只巨大的癞蛤蟆,它是黑色的,身上不断滴淌着剧毒的汁液。它一口咬住我的手指,狠狠地咬。梦里我一声惨叫,拼命甩着它,没想到它的咬合力如此强大,我只能生生忍着剧痛。
我是被活活痛醒的。睁开眼,天色未明,我躺在床上,一身冷汗。动动四肢,我没有受伤。刚才那真实而恐怖的一幕让我战栗不已。我分不清自己是醒了,还是跨进了另一个梦。我想坐起来,一动脑袋,剧痛又让我躺下了。是耳朵!耳朵里某根神经痛。轻微晃动一下脑袋,就像有人用重锤击打。
我拿起手机看了看,凌晨五点四十。要冷静啊,叮嘱自己。我用极慢的动作爬下床,去敲亚的房间门。
亚送我就医急诊,急性中耳炎外加高烧,吊盐水,等我安然躺在家中沙发上喝着亚煮的红糖姜茶时,已是中午。
“亚,它还在吧?我现在身体好虚,没精神看,你帮我看看。”我有气无力。
亚在屋里巡视了一圈,无奈地朝我摊摊手,“跑得没影儿了。那家伙下手也太狠了。”
我叫苦不迭,“亚,自从认识了你,我就没过过一天正常日子,哎呦我是个正常人啊,我要上班啊,我怎么跟老板请假?老板对不起,我被蛤蟆精咬了一口,你看要不让黄鼠狼代我几天?苦啊,我要上班啊,不要扣我奖金啊……”
亚哭笑不得,“行了行了,别贫了。这个事儿我也没办法,你就认倒霉吧。”
“它怎么来的,什么来头?”
“唉,都是人造的孽。以前这里没建小区的时候,有个大水塘,它好好的在里头修炼。人把水塘填了,造了楼房,它的子子孙孙都死在里面了。所以,它恨人类,恨住在这里的所有人。它倒是想一个一个咬过来,咬死你们这帮侵略者,不过其他人不通灵界,被它咬了也没啥反应,它只能咬你了。”
我一声惨叫,“冤啊,它为什么不咬你?”
“可能因为蕊儿在我房间睡觉,它不敢进来,蛇是它的天敌。”
“那它再来怎么办?”我和亚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也拿不出好主意。
午饭喝了点粥,亚在我房间里念了一堆咒语,让我躺下睡觉,说她的咒语是师父亲传,可以驱邪避煞。没等她吹完我就睡着了。
我又掉进了那个梦里。
一进入梦,我就明白过来,这个黑漆漆的房间在地下,是它以前的家。现在被楼房埋了,只存在于非物质的空间了。这里是它的老巢。我是它拖进地下的猎物。这么一想,我毛骨悚然,恨不能把自己打醒。
一阵尖锐刺耳的鸣叫声,一阵腥风,它朝我扑过来,还是那浑身的黑水,只是一双眼睛血红。我总算明白,什么叫血海深仇。
梦里我把双眼一闭,罢了罢了,人类做的孽,活该我理亏,让它咬吧。
我感觉自己昏了过去,在最后一丝意识残余中,我闻到了,一股玉兰花香……
等我醒过来的时候,一人一蛇,围床边看着我。
“大猫,蕊儿帮了你。我不知道她怎么突然醒了。要是没有她,你再被咬几口,估计耳朵都废了。啧啧,得花多少钱治啊,啧啧啧,哦对了你有医保。”
蕊儿冷淡地看看天,不置可否。没等我向她道谢,她已婉转一滑,又回房冬眠了。望着她的背影,我心中一阵暖流。没想到会被灵体咬,更没想到,会被灵体救。我还能回到正常人类的生活吗?
闲事不表。蕊儿把癞蛤蟆赶跑了。按规矩,灵界生物是不该随便攻击人的,这种事不常见。我想那蛤蟆兄是被人类气疯了,失了分寸。亚教了我几个咒语,当天晚上,我们又为它死去的蛤蟆儿子小蝌蚪孙子们诵经超度。从此井水不犯河水,它是不会再来了。
蕊儿呢?冬去春来,蕊儿一直在沉睡。有时能看见她,有时不能。但只要她在,屋子里总有一股凉丝丝的甜气。我和亚能闻到,旁人,闻不到。
惊蛰那天,蕊儿醒了。那天确实有打雷。蕊儿醒得很优雅,缓慢地直起身体,伸了个懒腰,朝我和亚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接着一闪而过,到外间草地舒展筋骨。她的身体变得很大,仔细看有十几米长。经过一个冬天的炼化,她似乎有了些变化,身上的鳞片变得更加坚硬,而那双眼睛,原先是淡黄色,此刻变成了深棕与黄绿色。
蕊儿这是要化龙了吧。我心里想,离别的日子不远了。
每一天,她一点一滴地变化着。身体的颜色从雪白变成银白。慢慢地,头上长出了角,起初很小,后来变得很大。那是龙角。
她长出了爪子,爪子上覆盖着深色的鳞片,像武士的铠甲。
她的蛇信不再开叉,慢慢地并拢,她也不再喜欢吐舌头。
她的尾巴不再是优雅细长的一根,慢慢长出了龙鳍。
每一天她只是静静地等待着,一动不动,像一尊威严的玉雕。周围没有灵体敢靠近她,春回大地,她置身的那片草坪,花草却迟迟没有发芽。
她在等雨水。
直到有一天晚上,雷电交加,风雨齐鸣。那场春雨,是本市气象史上,三十年来最大的雨。天漏了,倾斜天湖之水。她静静潜伏在地下,乘着一道雪亮的闪电,一跃而起!
几百年来,等的就是这一天!这一刻,天地之间,仿佛有无数的灵体在为她喝彩注目。
在半空之中,她回身,那身影如雪,如银,如花似玉,如天界垂虹。
她看着我。
蕊儿再见了,我朝她拼命挥手,一旁的亚早已泣不成声。
她看着我。
蕊儿再见了,放心走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不会再让蛤蟆咬我,去了天界就能见到心上人,再见了,再见了。
她看着我。
突然之间,我懂了。她在等我给她封正。
我忍住热泪,哽咽着,对她说了最后一句话。
“白姑娘是我见过的最美的龙了……”
一道闪电照白了天地,照见一条龙直上天际。刹那间,云歇雨收,万物豁然开朗。
这就是蕊儿的故事。我和亚再也没有见过她。我对天道的事知道的不多,听亚说,蕊儿去那里,算是龙族的小宝宝,还在上幼儿园。估计过着和天线宝宝一样悠闲的生活。不知道她有没有与心上人重逢。望着天上的云,每当有形似白龙的云朵飘过,我就会想起,我见过这世上最美的龙,她叫蕊儿,她救过我。
摄影:
李南心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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