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惠风我妈一定还在牵挂着我
前言:年3月30日(农历二月二十二日)至4月4日清明节,我和亲人们把父亲母亲送到他们长眠的土地上。5月的母亲节,我想写写母亲。但坐在书桌前,却只有无限的沉思和无尽的怀念,根本无从下笔。6月的父亲节,我勉强写下《一片伤心画不成》,以怀念父亲,兼怀母亲。8月16日(农历七月十四日),中元节前一天,我们去父亲母亲生前住处,为他们焚香烧纸,去坟前清理并焚烧花圈、花篮、丧棒等物。回家后我在日记本上写了个题目《中元节的怀念》,呆呆久坐,终无一段文字。年元月8日,我觉得非写写母亲不可了。但最终还是只列个提纲,无法成文。直至前天看到朋友发给我的一个链接《贾平凹:我妈一定还在牵挂着我》,我立即电光火石般有了灵感。连忙扶起笔迅速将头脑中关于母亲的线线点点,勾连起来,织成一张母女之情的网。其间,我右手握笔,左手纸巾,文稿写下一大沓,纸巾也皱皱巴巴一堆。
母亲不幸患上老年痴呆症
年年底,母亲无来由地患上了老年痴呆症。每次去看她,她总絮絮地说不认识我。她看到有人来就问:“是不是我爸爸呀,是不是我妈妈呀?”医院作脑部磁共振检查,竟至无法配合完成检查。后来几个月时间,她头脑却又清醒了。母亲告诉我,她已经糊涂得不行了,将不久于人世。她详细告知她的寿衣在哪,我父亲的寿衣在哪,教我到时应该怎样给他们穿寿衣寿鞋。木炭,灯芯,枕寿材的衣服,她拉着我指给我看。我毛骨悚然,根本没去记它,因为我心里其实不以为然。父亲身体硬朗,母亲也渐渐好起来,那些东西还不知多少年后才要拿出来呢。
年暑假的一天,我去菜园里摘父亲种的黄瓜、辣椒、豆角等,路遇一邻居。她颇为同情地说:“不知道你妈妈怎么变成这样?天天骂你,白天骂,晚上骂,滚三倒四一直骂几个小时-------”
显然母亲的痴呆症又严重起来了。我既担心母亲,心理上却又接受不了母亲的谩骂,于是红着眼圈向大哥证实。大哥说:“唉,这个人也真是的,怎么跟你说这话?我们都瞒着你,怕你难过。可能是你对母亲最好,她神志不清却最牵挂你,她的骂并不代表真正意义的骂,应该是一种念想....."
这年11月9日,母亲被路过的刹车失灵的电动车拽倒,摔成股骨颈骨折。事发前两天我冒着倾盆大雨去看母亲,母亲竟能以高兴的样子叫出我名字,并一个劲儿夹鸭肉给我吃。我非常高兴,甚至幻想母亲能好起来呢。谁知母亲摔伤时受到惊吓,医院里受各种折腾,痴呆症更加严重,以至无法动手术。从此母亲吃喝拉撒全靠后人服侍。四个半月后,母亲走了。
母亲走了。她转身离去的那一刻,是否有过清醒的意识?
母亲离去后,我无尽地怀念。我相信,母亲您在天堂里是清醒的,您一定时时刻刻牵挂着我,护佑着我。
孩子,你要爱惜身体呀
我从小身子骨弱,特别是畏寒。冬天寒夜里,母亲总是让我的一双脚伸入她腋下取暖。至年的冬天里,母亲经常把家务做好后,冒着寒冷打着手电筒来到一公里左右我栖身的小学校园里,陪我过夜。清晨田野里寒霜如雪,母亲又匆匆回家。我都二十岁的人了,母亲仍用她的腋窝温暖我,并把被子掖得紧紧的,唯恐我睡熟后双脚伸出被窝。
这么多年来,包括母亲患上痴呆症的日子,在冬天里她都记得递给我一只拨好火的竹篾火笼。多少次我坐在她刚刚垫上棉毯的椅子上,脚下一只大火笼,膝下一只大火笼。母亲找来棉衣盖在我膝上,上面再放一只小火笼让我烤手。不仅如此,母亲一定要亲自时不时拨弄一下火,摸着我的手脚暖和了,才允许我自由行动。
我小时贫血,经常头晕,母亲给我买的补脑汁一瓶又一瓶。我至今记得那甜腻带苦的滋味。上小学了,母亲会在课间给我送来花生、红薯片、冻米糖之类。我成了老师常常善意取笑的娇娇女。
我的双耳在五六岁时得了急性中耳炎。身处偏僻农村,只由赤脚医生和游医医治,后来成了慢性中耳炎,有几次竟然听力全无。母亲心急如焚,听说什么方子好,就想方设法照方行事。最记得少年时吃茶油焖饭豆和整个大猪耳朵,吃得我看到它就作腻,就打嗝。母亲年老后,我经常带她去看病。她总是愧疚地说:在你小时候没有治好你的耳朵,我和你爸爸对不起你呀!
母亲,如今我们阴阳两隔,母亲拳拳爱女之心,却未能被阻遏。您一定看到,您的女儿耳疾并无再患;身体畏寒,因为物质条件已不再是问题。我不再动辄感冒,动辄头晕目眩。母亲,我的身体真的越来越好啦!一九九五年七月生女儿坐月子落下的夏天“打摆子”的毛病,现在逐年减少竟至于无了。我认识到,不开心是某些身体病痛的源头,是某些病痛的催化剂。母亲,我一定会好好爱惜自己,努力让自己每天都过得快乐。
孩子,你不要怕,母亲一直在你身旁
母亲知道我生性胆怯。看了电影《神秘的大佛》,吓得几天都睡不好觉。听到大樟树上猫头鹰的叫声,屋顶上猫叫如婴啼的声音,都吓得瑟瑟发抖。每年正月初二去父母家,我们总在那里住几天。晚上如果去离父母家仅仅二三十米或米左右的哥哥家吃饭,饭后,老公就和邻居们娱乐娱乐。母亲或父亲就必然捏着手电筒来接我。
按照农村的惯例,父母过老时的寿料寿衣都是女儿准备。母亲知道我害怕看到这些,全由她一手操办。我只是嘱咐母亲多花点钱,什么都买好一点的。
母亲时常跟我说:“傻孩子,不要怕,人都有一回的,我们终归是要走的。”
母亲终究走了。当我和弟弟赶到母亲身旁,斜躺在竹摇椅里的母亲口里哦哦哦地似乎想说些什么。我宁愿相信,那一刻母亲是清醒的。前两天我和老公去看她,总把我们的手拉到她嘴边,亲了又亲。母亲大概心里知道她要走了。
我们守在母亲身边,从黄昏到半夜,见惯老人离去场面的远房表姐夫,翻看着母亲的眼皮,告诉我们他的判断。他还教给我们一些常识,一些规矩。大哥和弟弟开始忙起来。那个晚上奇冷无比,我握住母亲那双曾经无数次温暖过我的如今却冷冰冰的手,想传递给母亲一点点热量。我不顾习俗给母亲拿来棉鞋,套在她的脚上。
看到母亲像是睡着了,哥哥弟弟在大厅里生起木柴火取暖。他们心疼我,让我和大嫂下去睡一会儿。岂料三四个小时后,大哥就打电话过来,哭说母亲走了。
母亲走了,母亲就这样走了。那个奇冷的四周围黑黝黝的春天的凌晨,我哭着用冷水给母亲擦拭身子。大哥、弟弟涕泗滂沱,和我一起给母亲脱穿衣服。这是我第一次直面死亡。母亲,我什么也不怕了。那一刻,四十多年来所有的娇弱,所有的胆怯,都随着母亲的离去而远走。
超乎寻常的是,父亲四个多小时后,紧随母亲而去。几个小时之内,我们痛失双亲。泪眼婆娑中,我们重复着为母亲刚做的事,重复着丧礼,重复着在雨夜三四点钟天亮之前,去母亲父亲的坟头。我和亲人们度过了人生最痛苦,也最无畏的日子。
母亲,您看着我。我已长大,我已成熟,我已无所畏惧。我必不念过去,也定不畏将来。
当我一个人被困电梯整整28分钟,在史前的黑暗中,在无尽的等待中,在未知的困境和隐患中,我请求父母护佑我。我知道,父亲母亲一直在我身旁,从未走远。我心于是安然、超然。
母亲,我曾跟您讲过,我住在过去处处是坟墓堆建成的小学校园里很害怕。我好几次被一种毛茸茸的东西压在胸前,怎么也挣扎不了。喉咙像被卡住,怎么使劲儿也喊不出声。双手极力要扬起来,推开这全身长毛的东西,却一点儿力气也没有,根本动弹不了。想去拉灯,一根细长的灯绳就在脑后,却是遥不可及。想睁开眼睛看看到底是什么,眼皮却沉重如千钧。心里着急得不得了,觉得自己要被压死了,觉得自己不用意志去战胜它,就可能要去鸿蒙大荒了……突然间,醒了。拉灯一看,什么也没有。方寸陋室,只有一个衣箱,一个书架,一堆学生作业而已。我再也不敢睡了,幸好不久天也亮了。
母亲告诉我,这是压梦鬼,也叫压床鬼。但是母亲又说这是迷信的说法,其实是我睡觉的姿势不好。我不是怕冷吗,总是把双手交叉压在胸前,双掌在双腋下自己取暖。
我相信了母亲的话。
后来有了电脑,有了网络,我知道了这是梦魇,很多人都有过这种体验。有解释说这是人类进化的结果,是为了保护人类脆弱的神经;有解释说这是一种正常的心理现象,或是人睡眠时发生一过性脑缺血引起的;也有解释说人的压力大,身体过度劳累也会引起梦魇。
好多年没遭遇过梦魇了。这次大概是3月10日吧,几天来我心情不好,事情也多,睡觉不踏实,梦魇又来了。我依旧头脑清醒得很,想挣扎,知道挣扎没用。我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并不害怕。但我突然间想起母亲,于是大呼“母亲救我,母亲救我”。声音卡在喉咙当然没叫得出来。我立即醒了。天亮了,我深切地记得,我喊叫“母亲救我”时用的不是方言,而是普通话。依稀像贾宝玉叫“可卿救我”的那种语气,那种神态。
母亲,您必定还在牵挂着我。我在最危险的时候,还是本能地叫着“母亲救我”。
孩子,你要学会争取,学会维护自己的权益
母亲喜欢讲我小时候的一些事儿,慢慢地,母亲的这些回忆化作了我的记忆。我从小老实,木讷,中规中距,对父母和老师的话全当作圣旨。不与人争本是优点,但我的不与人争,简直让人受不了。那个年代,物质极度匮乏。新买的鞋子才穿两天在柴堆上晒着就被人偷走了,我知道是谁干的,但我只会哭;新买的黄色油布伞被人撑走了无法回家,我只会哭;无故被男生欺负了,还是只会在角落里哭。别人看不过,把我在高年级的亲哥哥们叫来揍了一顿男生后,从此没被欺负过。
当我成年后,听同事同学朋友忆苦思甜哈哈大笑讲当年偷吃偷钱的经历时,我真的很吃惊。我从来不用偷的,父母视我如掌上明珠。我从来不用花言巧语,从来不用想方设法,从来不用争功诿过,从来不用去争取什么,我什么都拥有。这样的家庭环境,这样的福分,造成了我成长上的先天不足。不但没有害人之心,连防人之心现在都不具备。天性纯良到傻和痴的我,走上社会这个大舞台后,不用说,迎接我的是风和雨,是坎和坷,是疼和痛。
在亲人们无限的庇护下,以为所有美好的东西都会从天而降,我要做的只是双手接住而已。母亲,您是最了解女儿的。在社会这个大熔炉中,我被无情地煅烧,但我没炼成火眼金睛,更没有长成一点本事。除了添上急躁的脾气,甚至一点戾气,还有看清“马善人骑,人善被欺”的怨怼,我什么都没被社会改造。
母亲,您必定是牵挂着我的,这也是您最不放心我的地方。我可以向您保证,我会爱惜自己的身体,我会不畏将来,坚强地生活,但我真的无法保证我能学会争取自己应得的权益。母亲,这个学习能力在我童年时就已丧失,被您和父兄的宠爱亲手扼杀,此生都不属于我。
但是母亲,您不用过分担心。虽然社会这个暴徒这个渣男经常给善良和高贵一记耳光甚至拳打脚踢,但人性的光辉,人文的关怀,精神的生长,却会给她一道屏障,给她一缕春风,给她万丈光芒。
常将往事忆,每把泪眸迷
“哀哀父母,生我劬劳。欲报之德,昊天罔极”。父亲母亲,你们在生之时总是为我操心,为我担忧。我回报的除了物质,全无慰藉。没有过好我自己,这是我最大的不孝。因此,我知道,母亲,您一定还在牵挂着我。母亲,今年正月初一,我们在您和父亲的灵前,焚香行礼。空房不见人,似闻唤女声。母亲,那一刻,我又哭了。熊忭陪着我掉泪,陪着我默默地行在后门那丛箬叶前,行在您挑谷去晒必经的短坡上,行在现已种满杉树松树的晒谷场上。
母亲,您曾经看到我在公社商店买回几本谜语书。“忆当年,生在深山,青枝绿叶;叹而今,来到人间,青少黄多。经过几多风波,受尽几番折磨。莫提起啊,莫提起。若提起,无非点点泪滴江河!”母亲,当年我并非刻意去记,却把这个谜语烂熟于心,难道这就是灵异?“常将往事忆,每把泪眸迷”。多少事,多少次,我一个人在学校电脑室泪满衣襟;多少事,多少次,我一个人在家中书房里默默啜泣?但是,母亲,您看得到我此刻已经擦干眼泪。我不再随波逐流,不再患得患失,不再愁肠百结。您一定能看到我正在努力,看到我因为努力而收获的种种快乐。
母亲,三天后就是您和父亲逝世一周年的忌日,我亲手编辑这些质朴的文字,将您对女儿的牵挂,女儿对您和父亲的怀念与感戴,呈现于大家面前。
愿您和父亲在天堂互相照应,互为依存。愿父亲母亲安好。
往期文章
一片伤心画不成——父亲节的怀念
清明悼念
外公外婆,安息!
喜欢这篇文章,可以长按下方专家为你分析白蚀症有何表现北京什么医院白癜风最好
转载请注明:http://www.popkd.com/wadwh/7138.html